莫言小说《天国蒜薹之歌》（36 大了局）

高羊道：你到底是复员武士，我看队领导都另眼看你，好好体现，肯定能给你弛刑。没准儿你比我还要早出去呢。
高马道：我早出去晚出去还不是一样？我倒想把你的刑替你服了，让你出去养家口。
高羊道：兄弟，咱哥儿俩是命里该遭这一劫，男子么，遭点罪也就罢了，只可怜四婶……
高马急问：她不是保外就医了吗？
高羊吞吞吐吐地说：你嫂子反复嘱咐，不让我告诉你……
高马捉住高羊的手，发急地问：她怎么啦？
高羊道：嗨，怎么着她也算是你丈母娘呢，不让你知道也欠好。
高马道：大哥，你快告诉我吧，别让我发急。
高羊道：你嫂子年前不是来探过监吗？都是她跟我絮聒的。
高马道：她说什么？
高羊道：方老大和方老二真是畜生，一点人性也没有！
高马有点生气地说：高羊哥，你竹筒里倒豆子，愉快点，别如许说半句留半句让我发急。
高羊道：嗨，跟你说了吧！乡里杨助理员也不是人种子，他不是有个外甥叫曹文吗？曹文不久前跳到机井里死了，曹家就张罗着给他结阴亲……
高马道：什么阴亲？
高羊道：你连什么是阴亲都不知道？
高马摇摇头。
高羊道：就是让两个死人在阴间攀亲，曹文死了，曹家就想到了金菊……
高马猛地站起来。
高羊道：兄弟，你听我逐步说。曹家让死去的金菊给他家死去的曹文做妻子，托杨助理员说媒。
高马咬着牙骂道：我日他老祖宗！金菊活着是我的人，死了是我的鬼！
高羊道：气人就在这里，村里谁不知道金菊是你高马的人？她肚子里还怀着你的孩子呢！可方家兄弟俩不知恩义，硬让那杨助理员给说转了，将金菊的尸骸卖给了曹家，卖了八百块钱，方家兄弟收了钱，哥儿俩对半分了，曹家就派人挖开金菊的坟墓，将金菊的尸骸起走了！
高马表情铁青，一声不吭。
高羊道：你嫂子说曹家把这门阴亲办得比阳世的亲事还热闹，从外县请来吹鼓手班子，吹吹打打，设席宴客，将金菊的尸骸和曹文的尸骸装在一个大红棺材里，埋在了坟里。完婚那天，附近几十个村里的人都来看热闹，人们都在骂曹家，骂杨助理，骂方家兄弟，他们这事办得伤天害理！
高马沉默沉静着。
高羊偷偷看他一眼，忙道：好兄弟，这事，你万万别往心田去，他们伤了天理，丧了本心，自有天老爷惩治他们……嗨，都怨我这张盛不住话的嘴，你嫂子千吩咐万嘱咐，不让我告诉你，可我这张臭嘴，硬是藏不住话……
高马脸上浮起了古怪的笑容。
高羊恐惧地说：好兄弟，万万别妙想天开啊，你是投军的身世，不信鬼神的……
高马低声问：四婶呢？
高羊吭哧了一会儿，说：曹家来掘金菊尸骸那天，四婶……悬梁死了……
高马哇地吼了一声，喷出了一股鲜血。
四
元旦过后，下了一场大雪。
劳改队的犯人妹浇楹子里的雪堆起来，装在平板车上，往牢狱外边的麦田里送。
高马抢先拉起了平板车，拖着一车雪，出了牢狱大门。
由于大批犯人没出院门，以是没设警戒哨。一个劳教干部站在大门口，袖动手，与炮楼上的哨兵聊着天。
哨兵说：老李，你妻子生了没有？
劳教干部忧心重重地说：还没有，比预产期超了一个多月了。
哨兵在上头道：别发急，俗话说瓜熟自落嘛。
劳教干部道：不急？让你妻子晚生一个月试试看，站着语言不腰痛！
高马拉着空车，满头大汗地返返来。
劳教干部满怀好感地看着高马，道：八十八号，你歇一会儿，让他们拉几趟。
高马道：我不累。
高马拉着车进人牢狱院内。
哨兵对劳教干部说：这个八十八号不错。
劳教干部说：复员兵，火气太盛，嗨，这年初，什么事都有。
哨兵道：天国县那些混官们也太太过了，也别光怨老百姓欠好。
劳教干部道：以是，我早就跟头儿发起过，给这小伙子弛刑，说至心话，这小伙子的罪，不应判这么重。
哨兵道：这年初，都如许。
高马又拉着一车雪过来。
劳教干部道：不是让你歇一会儿吗？
高马道：我拉完这车。
高马拉着雪向麦田走去。
哨兵道：老李，听说于副政委要调走？
劳教干部道：谁不想调走？这算什么工作，年没年、节没节，钱也挣不着，我要有路子，我也调走。
哨兵道：着实不可就辞职嘛，反正我盘算主意要去当个体户啦。
劳教干部道：这年初，能当官最好，当不上官，就去捞钱。
……
哎，八十八号怎么还不返来？！哨兵惊叫道。
劳教干部往前望去，在他的眼界里，睁开了一片无边无涯的原野，辉煌光耀的阳光耀着皑皑白雪，反射出耀眼的美丽光芒。
岗楼上的警报器锋利地鸣叫起来。
哨兵高叫着：八十八号，站住！再不站住就开枪了！
高马迎着太阳狂奔，剧烈的光线剌着他的眼睛，雪的原野上，希奇的自由的氛围如海潮一样翻滚着。他狂奔，他掉臂统统，他想报仇，他感觉到本身在腾云驾雾。忽然，他感到本身莫名其妙地栽在了雪地上。他的脸触到了酷寒的雪。他感到有股灼热的液体从背后喷出来。他低唤了一声：金菊……便将脸埋在了雪里。
蒜薹事故众口传
谁是谁非真难辨
俺师傅多言招祸殃
如许的错误俺不再犯
让俺抽您一支高级烟
送一张《群众日报》您本身看
——瞎子张扣的徒弟对本书作者演唱片断
《群众日报》
1987年7月30日
夏历丁卯年七月五日
严肃官僚主义和工作失职变成恶果
天国蒜薹事故重要责任者受到严厉处置惩罚
中共彼苍市委决定：取消仲为民天国县委副书记职务，县委书记纪南城停职查抄；省委、省当局就此转达全省。
本报讯中共彼苍市委对天国蒜薹事故已作了全面观察，近来作出处置惩罚决定：取消对天国蒜薹事故负有重要责任的仲为民天国县委副书记职务，并发起取消其县长职务；县委书记纪南城停职查抄，视查抄情况另行处置惩罚。对借机煽惑搞打砸抢的少数违法分子，天国县司法部门依法举行了重办。
天国县盛产优质蒜薹，是我国传统的大蒜出口基地之一。比年来，随着农村产业布局的调解，大蒜作为本地的一种重要经济作物，莳植面积不绝扩大，本年内到达172万亩，产蒜薹9000多万公斤。蒜薹丰收本是一件功德，但由于天国县委、县当局存在严肃官僚主义，领导不力，工作失职，造成蒜薹滞销，引起部门群众的不满。起首，他们缺乏商品经济观念，对蒜薹生产贩卖中出现的新情况、新标题，缺乏精确的对策；对本年蒜薹贩卖中大概出现的标题没有引起富足的器重。当发生蒜薹滞销时，又没有把多渠道谋划抓起来，致使贸易、供销等主渠道和团体、个体的购销渠道均未能发挥应有的作用。蒜薹大量上市后，县委、县当局对各业务部门的购销运动根本失去控制，对经济管理部门乱收费、滥罚款等征象没有实时克制。在蒜薹购销谋划和管理中，该县一些业务部门谋划头脑不端正，不为农民着想，片面寻求部门优点。在蒜薹开始上市时，他们抬价收购，挤走了外地部门客户。有的地方为了装满本身的恒温库，规定禁绝外地客户收购，乃至连一些村民委员会和蒜农与外地签署的购销条约也强令取消。尤其是在蒜薹购销运动中，该县计量、工商等部门借机巧扬格局，乱收费、滥罚款，从而造成了与蒜农的对立。对此，县委、县当局听之任之，没有实时改正和克制。别的，天国县委、县当局对本年蒜薹产量和贩卖进度也心中无数，引导代价定得晚，宣传不敷，致使开始收购代价每公斤高达一元至一元二角，严肃滞销时则降落到每公斤一角，乃至六分、四分钱，使蒜农的优点受到很大陵犯。更为错误的是，在蒜薹事故发生后，县委、县当局重要负责人不深入现场，研究采取详细有力的步伐，克制局面扩大，终极导致了蒜薹事故的严肃结果。
天国蒜薹事故发生以后，省委、省当局非常器重，立刻构造有贸易、供销、交通等部门重要负责人到场的工作组，协同彼苍市委、市当局工作组，连夜赶赴天国，资助蒜农贩卖蒜薹；同时通电各地、市，要求他们来天国运销蒜薹。如许很快将天国剩余蒜薹贩卖出去，掩护了农民的优点。以后，又有省、市委领导带队构成观察组对整个蒜薹事故举行了全面观察，以为天国蒜薹事故重要是由于县委、县当局重要负责人头脑上、作风上严肃官僚主义和失职造成的，据此对他们分别举行了上述处置惩罚。
省委还将天国蒜薹事故的处置惩罚情况转达全省，要求各级党委、当局认真汲取这一事故的辅导，防止和降服官僚主义，变革领导作风，改进工作，顺应农村商品生产发展的新形势，积极加快脱贫致富的步调。彼苍市委还就天国蒜薹事故召开民主生存会，认真总结履历辅导，并资助天国县采取自上而下、自下而上的方法，有领导地构造各地党构造和广大干部群众总结履历辅导，进步头脑认识，加强连合，奋发精神，搞好工作，补充丧失。天国县的广大干部群众对省、市委实时果断地处置惩罚蒜薹事故，感到满意。县、乡（镇）、村的干部说，汲取蒜薹事故的辅导，牢记党的宗旨，进一步树立商品经济观念，关心群众痛苦，积极做到经心全意为人民服务。蒜农们说，省、市委精确处置惩罚蒜薹事故，把坏变乱成了功德，以后在鼎力大举发展商品经济中，积极加强本身的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立，遵纪遵法，反对无当局主义，维护和支持各级当局的工作，为把天国建立成社会主义的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的先辈县贡献气力。